有能力、很優(yōu)秀、永遠令人滿意……我們許多人在努力創(chuàng)造的優(yōu)秀的“假性自體”里勉力前行,而內在包裹的更深處的“我”,卻從未被好好安撫過、看見過、接納過,內在沒有裝進足夠的能量,何以笑對人生種種挫敗和挑戰(zhàn)
■ 周小寬
咨詢室里,王女士敘述著自己的故事。
多年來,她很好地兼顧著工作和家庭,每天回到家,她都專心陪伴著孩子們,隨時給他們提供支持。同時,她還妥帖地照顧著父母親,盡其所能為他們分擔解決生活中的各種問題。
王女士說:“但每當夜晚,我總有一種不那么好的感覺,心里空空的。孩子們睡了,我會一個人坐在廚房里刷手機,我喜歡那種關上門擁有一個小小空間的感覺。那天,我還把女兒的一只小熊帶進廚房,放在旁邊,那個小熊非??蓯郏畠喊阉徒o我,說它很適合我。我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會拿那只小熊進去……”
我問:“你會不會在尋找什么呢?當你把小熊放在旁邊的時候,你會感覺好一些嗎?”
王女士沉默了幾秒,情緒突然間崩了,她哭得泣不成聲。我默默注視著她,沒去打擾她,十幾分鐘過去,她說:“我知道了,我想尋找的是什么……我想要的是被安撫?!?/p>
活在“假性自體”里
其實很多人都和王女士有相似的地方。很嚴格地要求自己,努力去做好自己的角色,希望符合父母、社會、伴侶、孩子的期待,但是Ta們缺乏一種能力,這種能力就是對自己的共情。
我以前曾提到“對自己的接納”,有很多人問,接納自己有什么方法?這里無法給出一個具體清晰的答案,因為答案是針對意識的,卻無法對潛意識有用。你的潛意識需要的是體驗,你得真的體驗到共情、接納還有愛, 那才叫“真的知道”。
在大家看來,王女士一切都做得很好。可如果她沒有在咨詢室里,她也許根本看不到那樣的自己,她呈現給外界的是一個優(yōu)秀的“我”。
那么,真實的“我”是什么?——她很累,很不容易,她對自己提了太多必須要達到的要求,而在她努力創(chuàng)造的那個優(yōu)秀的“假性自體”里面,包裹著另一個更深處的“我”,那是一個需要被安撫,而從未被好好安撫過的孩子,那是一個勉力前行,需要來自大人的支持,卻永遠被當作是理所應當,被不斷要求和評判的孩子。
她的內在沒有裝進足夠的安全感,足夠的陪伴、看見和接納,可以讓她真的笑對人生種種挫敗和挑戰(zhàn),她只是“看起來可以”,但其實這個“真正的孩子”是非常需要被安慰的。而在她需要被安撫時,卻總是四顧無人,或從未有人“看到”過這樣的一個女孩。過去是如此,現在是如此。
過去的關系里,父母并不是“真正的大人”,父母不想看到一個需要被安撫的女兒,父母沒有能力去共情眼前的這個孩子?,F在的關系里,是她自己的潛意識已經固化了一種模式,她不認同、不允許那個無助的小女孩暴露在陽光下。她無法共情自己,因為她只知道必須維護那個能力很強、很優(yōu)秀、很令人滿意的“假性自體”。所以,很可能她也按照這個故事腳本,尋找了和父母類似的伴侶,強迫性重復著自己的過去。她同樣在伴侶那里尋求著認同,而不是打開真實的自己。
卸下對自己的防御
擺脫假性自體的唯一方法就是去學習共情自己,去呈現自己不那么好的真實,然后體驗被另一個人看見和共情的感覺。
在王女士的咨詢過程中,她能感覺到我愿意看見她那個孩子的部分,她信任這個關系,至少,如果那個孩子出來,她不會被批判,不會令人失望,我會接住她。所以,她卸下了對自己的防御。
關上廚房門的小空間,意味著她將自己放在一個沒有那么多壓力的地方,將對她不斷有要求的“父母”關在門外,那一刻是她和內在的自己相處的寶貴時刻。但內在的自己就是個孩子,所以當這個孩子跑出來時,一個孩子又無法自己安撫自己。這就是她感覺空的原因,這也是她早年養(yǎng)育經歷的再現。
王女士小時候,父母并沒有給她足夠的安撫,那里留下的是極度的匱乏,無法去依戀的一片空地。所以她此刻感覺空蕩蕩,她想要找一個“真正的媽媽”來安撫她。她找不到那個真正可以安撫到她的“媽媽”,所以就拿了一個小熊放在旁邊,代替“媽媽”來陪伴自己。
這個小熊在心理學上叫“過渡客體”,是一個孩子不得不和媽媽分離時,可以用到的安撫自己心靈的物體。所以,王女士此刻也在做著準備,和理想中的“媽媽”分離。放棄期待,接受那份理想永遠不會到來的遺憾,并重新嘗試學習共情自己,安撫自己,看見自己,心疼自己。
嘗試共情自己
有的人還無法去完成這樣的成長,而是固化在了兒時創(chuàng)傷的時刻,無法向前,心里還是那個和媽媽處在共生期的嬰兒。因此,他們把對媽媽的期待投入到自己的親密關系里,但最終還是會不斷挫敗,體驗失望和痛苦,循環(huán)往復。因為在現實中的親密關系,大多數人都無法去和對方一直共生。所以,要靠自己給自己提供幫助,去探索真實,去重構自己的人格。
王女士在咨詢過程中逐漸看見了自己,并漸漸能夠把咨詢師的共情帶到咨詢室外,放在她自己心里。好似讓成長過程重新來過,在咨詢里再成長一次,再內化一種新的父母和我之間的感覺,并用這個部分,讓人格重新生長。相比那些用對他人的憤怒和指控來代替自我成長的“假大人”,這更需要勇氣。
嘗試著從零開始,做自己的那個共情者,絕不會沒有用處。
(作者系心理咨詢師,著有《走出自我認知的黑箱》等)